年届九旬的齐白石端详着刚刚完成的山水条幅,思绪万千。稍做平复后,濡墨挥毫,题道 :
沁园忆旧图。沁园师仙去三十七年矣!今年春,公孙阿龙世侄万里来师, 予喜其能诵先芬,为制此图,以永两家之好。庚寅,九十岁齐璜。
齐白石《沁园忆旧图》
沁园师,即胡沁园。
正是这位恩师,让齐白石从雕花木匠的身份逐渐步入绘画的正轨。
胡沁园出身于湖南湘潭的大户人家,乃当地名绅,家境富裕,他的祖上是北宋著名文人胡安国。胡沁园爱好诗词书画,书法能写汉隶,善画工笔花鸟草虫,他爱收藏,家中藏有不少古书和字画。当时人称“寿三爷”。
光绪十五年,27岁的齐白石还是当地小有名气的雕花木工。
有一日,“寿三爷”叫齐白石去做工,看齐白石雕花活做的不错,画工也好,但缺少内涵,于是问齐白石是哪里人,是否愿意好好读书学画?齐白石回答说,很想读书画画,可是家里太穷了,没钱学。
于是,这位“寿三爷”就表示愿意免费教齐白石学画。齐白石喜出望外,正式磕头拜了师,在胡家住下。
胡沁园教齐白石画工笔花鸟草虫,又让他随陈少蕃学诗文,找谭荔生教他学画山水,还拿出自己收藏的字画给齐白石仔细观摹。为了以后题画方便,两位老师商量给当时名为纯芝的齐白石取了新的名字:名璜、字濒生、号白石山人。
恩师常常跟齐白石说胡沁花鸟画的要点:“石要瘦,树要曲,鸟要活,手要熟。立意、布局、用笔、设色,式式要有法度,处处要合规矩,才能画成一幅好画。”
胡沁园《草蟹》
齐白石《芦蟹图》
胡沁园对于齐白石的知遇之恩,并非仅仅在教画上,他知道齐白石“卖画养家”,还在当地告诉相邻齐白石画像画的好,于是当地一带的人都请齐白石去画像,每画一幅像,齐白石都能得二两银子。画像比木工雕花挣的多,齐白石就逐渐放弃木工,勤苦专研书画。
齐白石《沁园夫子五十岁小像图》
学习5年后,齐白石特地为50岁的恩师画了一幅肖像,以表知遇之恩。画面上的胡沁园面容和气慈祥,一看就是一位有智慧、有修养的文人墨客。胡沁园是齐白石人生中第一个“伯乐”,一生难忘的恩师。
他为师父画完肖像后,又为50岁的师母画了一幅肖像。夫妇二人的肖像画风一致,只是手中之物不一样,师父右手拿的是一朵兰花,象征着文雅高洁,而师母则是一朵灵芝,代表着富贵长寿。
很多人说,齐白石画人物,因为没有素描基础,所以造型不准确。但其实齐白石在拜胡沁园为师之后,就跟着老师的朋友学了“描容”画肖像的手艺。收藏于湘潭市齐白石纪念馆的一幅《胡沁园像》,是齐白石为老师胡沁园描的一幅肖像,从画面的人物形象,脸部五官、胡须、明暗关系等方面,用炭笔严格按照面部结构进行描摹。
齐白石《胡沁园像》
书法学何绍基,齐白石也是受胡沁园影响,他曾经在自传中写道:“我起初写字, 学的是馆阁体,到了韶塘胡家读书以后,看了沁园、少蕃两位老师, 写的都是道光年间我们湖南道州何绍基一体的字,我也跟着他们学了。 ”
民国三年,胡沁园去世之后七天,齐白石听闻此消息,悲恸万分。他在自述中回忆:“正是端阳节,我派人送信到韶塘给胡沁园师,送信人匆匆回报说:他老人家故去已七天了。我听了,心里头顿时像小刀子乱扎似的,说不出有多大痛苦。他老人家不但是我的恩师,也可以说是我生平第一知己, 我今日略有成就,饮水思源,都是出于他老人家的栽培。一别千古, 我怎能抑制得住满腔的悲思呢? ”
尹军在《齐白石与胡沁园交游述略》一文中谈及,自1889年正月始,至1914年夏历四月止,齐白石与胡沁园相识、 相知长达26年。尹军认为,齐白石诗书画印学习模式的全面开启,胡沁园的作用居功至伟。胡沁园与齐白石的关系,绝对不能简单地用“伯乐与千里马”来 形容,也绝对不能简单地用“师生”关系来概括。胡沁园不仅在物质 上给予了齐白石最坚定的支持;同时在齐白石文化结构的初步塑造上 也是颇费心力;尤为重要的是,在精神上给了齐白石以方向的指引。 顺着这种指引,天纵英才且勤奋异常的齐白石,一步一个境界,完成 了人生的华彩交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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