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宾虹的画妙在哪?

来源: 互联网收集【声明】 编辑:小木 发布时间:2021-05-25 1.1k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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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宾虹的画妙在哪?


      宾虹老人身前说自己五十年后才能被人认识。五十年并非确数,泛指常人难以理解自己,需要等待久远。本世纪初,一个特大的“画之大者——黄宾虹热”果真如期而至,“人人学宾虹”的山水画现象,几乎覆盖大江南北的中国画坛。

      巍巍乎画之大者,高山仰止!诚如潘天寿先生赞宾虹老人语:“五百年,其间必有名世者,吾于先生之画学有焉。”五百年不世出,一出世却迟至七十岁形成个人风格,九十二岁离世,身后五十年才名世,历举数千年画史亦绝无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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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宾虹大师云:“造化,天地自然也,有形影常人可见,取之较易;造化天地,有神有韵,此种内美,常人不可见。画者能夺得其神韵,才是真画。”又云:“艺术流传,在精神不在形貌,貌可学而至,精神由领悟而生。”画夺神韵,此种内美,常人不可见,那么作者本人得与常人有别,此乃一要素。所以又强调:“纯全内美,是作者品节、学问、胸襟、境遇,包含甚广。”我们不妨也由此入门进行探究。

    黄宾虹的画妙在哪?
    黄宾虹 西泠远望轴 1953年 浙江省博物馆藏

      第一,参悟“内美”,源于做人。

      黄宾虹年轻时激情喷发,“戊戌变法”前曾驰书康有为、梁启超,声援维新变法;并参与徽州革命党人的活动,与谭嗣同交谈革命,与安徽同人创建反清救亡的“黄社”等组织;习武办新学。此后,投身新兴报业,编辑国学丛书,满怀爱国情怀,弘扬爱国精神。故此,他绝非关在画室里的区区一介书生,而是有血有肉的爱国男儿,是经过民主革命洗礼的新文化人。这与黄宾虹艺术具有极强的时代性不无内在联系。他从事金石书画创作以及古物收藏也旨在对民族精神文化的保存和弘扬,充满家国情怀。

      1948年《民报》记者在杭州艺专的栖霞岭宿舍作采访,85岁的宾虹老人有过一段感人的讲话,其中说到“世人只知艺术是一种陶冶性情的东西,其实不然。艺术不但可以陶冶恍性,也可以重整社会道德,挽救民族危亡,这在历史上已不乏先例。我们应该知道,历史上凡世乱道衰之际,正是艺术努力救治的机会。世界民族的生命最长者,莫过于我中华,其所以能屹立于世,垂数千年而不致衰退灭亡者,其所表现的事实,就是艺术。”(10月9日《民报》)宾虹老人无论著述,无论作画,立足点均源于此。

      以至于1950年杭州艺专虽聘其为教授而列入“暂不任课之教员”,1951年师生作品展又把“宾老的山水画挂在暗角里,潘天寿的画挂在走廊里,被风吹得飘曳不定……,宾老神情黯然,说:现在他们不需要我们这套了,还不如回乡种地。”这与“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是一样的爱国爱民箴言。宾老一生“国学求治”“艺术救国”,声言崇敬民族艺术传统,有志于发展民族艺术。他倡导“民学”,认为“君学重在外表,在于迎合人。民学重在精神,在于发挥自己。”民学发扬的是一种“内美”。“江山本如画,内美静中参;人巧夺天工,剪裁青出蓝。”黄宾虹的这首诗说得何其明白。在弥留之际,他期待50年后有人能看懂他的画。如今半个世纪已逝,黄宾虹的绘画愈发受到广泛关注,并正在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影响着当今的中国画走向和精神层面的中国社会。黄宾虹一生告诉我们,参悟内美,源于做人,既需先天禀赋,又要后天修为。

    黄宾虹的画妙在哪?
    黄宾虹 雨景写意轴 1952年(浙江省博物馆藏)

      第二,酷爱传统艺术,醉心神韵内美。

      黄宾虹对传统艺术入骨的酷爱,立志作出贡献。生前喜爱宋代哲思邵雍的名句:“何物羡人,二月杏花八月桂,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亦是黄老临终最后的留言。二月杏花八月桂,象征古代科举二月乡考、八月会考,两次科举向往金榜题名;“三更灯火”和“五更鸡叫”谓不倦努力,“有谁催我”谓自觉自愿。此诗句印证了黄老分秒必争、孜孜不倦、刻苦钻研、至死不渝的一生。宾虹老人一生热爱自然造化,醉心古物神韵,进进出出收藏历代书画、古玺、古物、各类文物愈万,并一一加以考订辨伪整理。有史料记载,“1929年4月10日(当时)教育部第一届全国美展古画参考品目录,神州国光社黄宾虹君提供了94件藏品,为藏家之冠,远超位列第二的大风堂(张善孖、张大千)的42件。”无疑这仅仅是宾虹收藏之一角。先生自己一生写生创作书画近万幅,文字著作评述200余万言,完全是一个沉浸于古代文化传统的大儒。黄宾虹辞世后家属遵照老人遗嘱捐献给浙江省博物馆的黄老作品4000余件,加上各种收藏,总共达万余件。黄老终身对于民族文化之宝摩挲爱抚,精研之至,透过物质形态痴迷神韵内美而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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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宾虹 黄山写景图轴 1952年 浙江省博物馆藏

      第三,探索造化内美,恒久执着,最终步入自然王国。

      黄老对中国画理念、技法不倦探索,善于总结;凡古今中外,广博吸收,最终创造我法,衰年登临中国画高峰。九十载的恒久之心成全了他一生的期望。然而“恒久之心”是否就必定能“羽化成蝶”呢?未必!为此有必要再深入一些研究黄宾虹路子是如何走过来的。

      起步得法,牢记一个“写”字。黄宾虹六七岁时学习中国画,向萧山倪翁叩以画法,不答,坚请,乃曰:“当如作字法,笔笔宜分明,方不致为画匠也。”这是宾虹老人《八十自述》所述,画画作字法,即一个“写”字。正是从这个“写”字出发,强调“用笔”(线条质量)——又延伸至“论用笔法,必兼用墨。墨法之妙,全从笔出”,又总结出“五笔七墨法”,渐渐成为中国画画法集大成者。可谓一个“写”字,至死不忘,并带出了对中国画技法的全面研究。

      用笔五法“平、重、圆、留、变”,其中法度森严。笔断意连,笔笔有感情,气韵节奏丰富多变,自然、疏简、苍劲。“七墨法”,则尤善用宿墨、积墨,掺合新墨和用水,产生多种墨色效果,依然与笔法不离不舍。虽然这些技法基于古人的书画作品、画论、语录和题跋铭文,在总结过程中黄宾虹又以自己的实践加以丰富、阐述和生发,在画法、技法上做到精益求精,取法乎上,从而使自己作品体现“内美”神韵成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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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宾虹对创造自己的笔墨语言、笔墨结构,构筑独有的章法图式,用力特勤。具有符号学意义的构成是绘画现代性的一个特点,常常有人在画面上做出不同的肌理效果,黄宾虹的笔墨如果也以笔墨肌理视之,那么他的笔墨肌理不是做出来的,而是写出来的,颇有节奏韵律,符合中国画的规律又面貌一新,令现代人陶醉不已,反复品味。

      他独创的“笔墨结构”——苍劲、叠加、灵透的笔墨团块,这是一种透气的笔墨结构,既厚重又空灵,千笔万笔重叠,画面层层叠加,依然清晰可辨,具有形式感、雕塑感、韵律感。简单的远山与大面积的浓墨密笔的近山,墨色浓淡、线条疏密的大对比,整体而强烈。耐人寻味的是他的每一根线条都是如此鲜活,充满感情,洋溢着生命意识;构成大面积团块以后也仍然是一个活的生命体。

      观宾虹山水画面章法井然,讲究疏密、留白、透气。正如研究者所述,无论黝黑的丛树山峦,数十次叠加,不腻不滞,画面依然光亮灵透。加上焦墨“亮墨”,效果透亮特有精神。而留白的形状不雷同,多种多样,增加了想象空间,出意象效果。学术界称其为“整体具象,局部抽象”,颇有现代性,与传统绘画通常所说的“远看其势,近看其质”有联系又有很大的超越。

      如此千变万化的画面缘何而来?从造化中来,从心灵中来,对于黄宾虹而言更是从个人的感受中来。他对造化灵性总体感受体悟能力极强,又对某一瞬间、某一局部的小变化观察入微。“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千变万化又高度统一,臻于至善至美。

      黄宾虹一生遍游名山,江浙、徽州是他老家自不需多说,待过了六十甲子,仍远游桂、粤、巴蜀,特别是接受了巴山蜀水郁勃、苍茫、厚重、博大的直接熏染。这段遨游壮美真山水的经历,将其积累多年的宋元山水画精髓临习,古文字金石研究,以及古代画论画理的探求,全部打通了,融汇一体,羽化成蝶。用现代的流行语说,全想明白了,一键激活。他的作品表现出了自己独特的感受,既有范宽、米芾的浑厚华滋,也有董源、黄公望、倪瓒的平淡天真;浓郁饱满、空灵剔透,远观景物粲然,近视纵横交错,观者久视不倦,耐人寻味。他研习的种种技法,古人的、自己独创的,统统派上了用场,包括用水,甚至连宣纸背面用墨、着色的方法。

    黄宾虹的画妙在哪?

      宾虹艺术无论如何千变万化,却始终保持单纯,达到艺术语言的高度统一。譬如:平面表现,不求三维,体现传统特色;追求画面效果,更重画的“内美”,包容学养、情怀、格调,进入一个高境界。正如潘天寿先生所言:“艺术之高下,终在境界。境界层上,一步一重天,虽咫尺之隔,往往辛苦一世,未必梦见。”徐渭、八大、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等等大家,都是在一个很高的境界隔空对话。

      黄宾虹的成功在于,他学古、临古和写生采风均传其神而不习其貌,当以不似之似为真似,参悟内美,重精神气概、格调意境;重画面笔墨质量、章法规律而不拘泥于某家皴法笔法;大胆将自我对金石斑驳之感受、古文字之朴美、以及自己国学的所有修养融入画面。他的笔墨特有深度,竟使后来学他的山水画家们望尘莫及,没有人能达到他的高度、深度和广度。当人们静心冥思黄宾虹的画,他画上的笔墨符号无不缘自传统中华文化,却又与某家某派不尽相同,具象中寓抽象,全在内美和虚实之变。非外族文化影响之产物,却又有融汇中外人类共同之美感,故博大而恒久。

      晚年他妙悟独造,直通自由王国,创造了山水画浑厚华滋、平淡天真的画风而彪炳20世纪中国画坛。

      概要言之,黄宾虹先生“爱国、崇艺、善学”,以“恒久之心”参悟内美,追求艺术真谛,历尽一生,最终登上了20世纪中国画的峰巅,为后之来者指出了一条通往未来的坦途。在近现代成功的画家群里,黄宾虹是第一个从笔墨的深度演变成具有现代感的当之无愧的大师和思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