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郭石夫
画 | 八大山人
在中国画的范围内,花鸟画独树一帜。宋元明清各代大师辈出,明清两代文人画大发展,写意花鸟画几乎在画坛上占了主导地位,其技法之完备,艺术思想之升华,影响之久远,对整个中国画的发展都起着推动的作用。
综观近百年中国画坛,写意花鸟画大师众多,山水、人物画在技法上无不受到花鸟画技法的影响,由此可见花鸟画在中国画发展过程中的重要地位是无可争辩的。近年来,对于传统花鸟画如何创造出新的形式,如何加强它的视觉效果,同时又不失去它的审美内蕴,如何使之在形式上更趋向于现代人的生活环境,从而更加具有时代气息和现代感,是我在思考研究和创作实践中的一个课题。
艺术的创造不只是技法、技术的表现,但是艺术的创造又决离不开技术、技法的运用。就如同戏剧演员在舞台上演戏一样,一个好的演员总是用最完美的技艺来完成人物的塑造。不论戏剧的内容如何完美,如果一个演员没有完备的艺术手段,是不可能赢得观众的认可的。绘画也是同样的道理。在中国传统绘画里技法是什么呢?大体上就是勾勒、皴擦、点、泼洒、渲染、渍墨、撞水等等,统领这一切技法的手段就叫笔墨,只是画家在绘画过程中所采取的艺术形式不同,因而所动用的技法也各有侧重罢了。
什么是写意花鸟画?写意画不同于工笔画,也不是简单地用简笔画法去画客观的花草禽鱼。概括地讲,中国画中的大写意花鸟画,是画家运用客观世界的花鸟草木等画材能动地创造一种主体精神,是人和自然造物之间所找到的一种感情上的契合。为了表现这种契合,画家必须调动运用一切手段来完成这种情感上的需要。在大写意花鸟里,这种手段就是运用我们传统绘画之中的“笔墨”这一形式语言。这种语言是我们民族所独有的、为我们的人民所认同的、喜闻乐见的绘画语言,同时也是其他民族绘画形式里面没有的,因而是不能替代的语言。写意花鸟画中所讲的“笔墨“,不只是用来造型,而是在这一笔墨运行的过程中,体现着客体自然物和主体情感两个方面的精神世界。
写意花鸟画在强调笔墨的过程中同时还讲究“气”。苏东坡所谓“笔所未到气已吞”,吴昌硕所讲的“苦铁画气不画形”,就是这个意思。判断一个花鸟画家的水平如何,不用去看他作品的全部,只要看看他的一笔一画的气质就可知道。这就如同我们看一个演员演戏,听一个歌唱家唱歌,只要看他的一个动作,听他一句发声,就可以听出、看出他是内行还是外行的道理是一样的。可以说,在“笔墨”这一抽象的语言里,体现着画家的全部修养和功力。
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指出:“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须全其骨气,骨气形似,皆本于立意而归于用笔”。张彦远很早就指出了用笔的重要性,是不是拿了毛笔在宣纸上画画就可以叫中国画了呢?当然不是这么简单,中国画包含着中国人的审美价值取向和具体的形式内容,就用笔而言也有许许多多的讲究与要求。谈到中国画的用笔,线是其中的基本要素,因为中国画主要是用线来造型体现物象和感情等精神世界的。点、线、块、面,线是第一位的,点、块、面可以看作是线的缩短或延伸。中国画用笔的方法十分灵活,笔下体现的气质力度千变万化。笔在纸上的运行大致可分为平行(如上下、左右、斜向等)和垂直运行等形式,其间又有急徐、快慢、涩畅等速度上的以及提按、点戳、刷拂等力度上的区别,表现出的艺术效果也就各无相同。
古人论画要求"笔笔见力",这种力在运笔的过程中体现在臂力、肘力、腕力、指力的运用。首先要求气沉丹田,再运气到臂、肘、腕、指而达于笔端,所画之点线要求筋、肉、骨、气俱现,所谓笔绝而不断谓之"筋",起伏成实谓之"肉",生死刚正谓之"骨",迹化不败谓之"气"。一个画家要在自己的画作中达到以上各项要求,不下一番苦功夫是很难做到的。
在中国画技法中,笔墨是不可分开的,墨主要是依靠笔来运用,笔也是要靠墨来体现的,故言用墨必须先谈用笔,用笔不佳用墨亦即无章法可循了。笔讲筋肉气骨,墨分干湿浓淡,笔墨的中介是水分的控制和运用。在大写意花鸟画中,用大笔泼墨直抒胸臆,要求画家对画理画法有极高的掌握,再调动各种笔墨技串气不画形",就是这个意思。判断一个花鸟画家的水平如法的极大的能力,方可有出神入化的佳境,神完气足的佳作。用墨最忌平、板、死,笔活则墨活,笔死墨必死,一幅画中墨的干、湿、浓、淡、焦不可平均对待,用笔有节奏,用墨亦有节奏,写意花鸟画用墨尤其要注重大的节奏变化,大开大合的气势,不要拘泥于一笔一画的小变化。综观以往,大画家无不在用笔用墨的大气势上下功夫,不太计较局部笔墨的一些小变化。
一张画作,笔墨技法是其精神灵肉的体现,构图章法是其外在奇正平转之需要。无奇不能证正,无转不能显平。起承转合是文章的理法,也是绘画的理法。开合之势如阴阳互转,虚实之辨如表里相证。如何在有限的平面里安排画面,使之达到已经开阔,气势饱满、冲和、虚灵等等境界,全在于章法布局之得体巧妙。开者即开放,合者即合拢,竖幅上下为开合,横幅左右为开合,这是因了人的视角的移动而定的。开合之势如阴阳互转,无阴不能显阳,无阳见阴,开张为阳式合拢为阴式,音乐、舞蹈、武术等门类也讲究开合,但在绘画里它是指一幅画的总体章法而言,它与疏密有联系但又有本质的不同。如同战略是总体的开合,战术是局部的疏密。二者是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
现在艺术的时尚是创新,岂不知这一个新字害了多少青年艺徒。苏东坡讲“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法度”是什么?是艺术规律,艺术既有规律就不能胡为,否则要规律干什么?“妙理”是艺术家对表现对象或自身主题精神的透彻的理解,那种为创新而创新的艺术实在就是胡为了。我学画学了三十年,儿时就爱齐白石,后来一点点走上正路,学了工笔,由宋元至明清,有黄筌赵昌、林良吕纪到八大山人,陈白阳、八怪石涛,至吴昌硕,再看齐白石,才对齐白石有了一些实际的理解。潘天寿、李苦禅都是当代的大画家,这些前辈老先生,无不是在研究古人的基础上成就了自己画风,那些初入艺坛就想独立门户者,除了无知,还有什么呢?无异于痴人说梦。
写意艺术非易事也,无一定功力,无一定的艺术修养而妄谈写意者,不知害了多少人。“似与不似之间”、“不似之似”之说近乎玄妙,近乎“道”,不能胡用。有一些画得很差的画,冠之曰“似与不似之间”、“不似之似”岂非误人误己?又有一些本来就画得很糟的人就是在这“似与不似”上大做文章,最后被一些“理论家”们捧上了天,真不知如何对先贤和子孙。
人是社会的,是非完全的个体存在,人的一切活动都有其历史的和社会的意义。一个艺术家的创造本身就是社会文化精神的反映,又被社会所运用,我们很难想象曹雪芹在创作《红楼梦》是想为谁服务。他们的创造是他生活在那个时代的必然反映,因为他是那个时代真正的有良之的文艺家。任何一个民族的伟大艺术家,他们的作品都是超越时空的,因而是最有价值的。历代中国画大师们的代表作品就是属于这一类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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