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十发谈艺

程十发 夏荷图

近世画荷者极夥，有取古法，有取西法，今作者取古今中外之法而不忘笔法。笔法为一切法之灵魂。（题韩和平画荷己未七夕)

我们把中国画技法中的用笔总是提得很重要，认为是最根本的问题，用笔不是光指线条，包括着色、节奏感…… ( 1979年6月15日与中央美术学院八位研究生的谈话)

元 赵孟頫 枯木竹石图 北京故宫

画山水要多用中锋，这样耐看，多些偏锋，以见生动。

松雪斋写古木竹石喜用飞白，乃侧锋也。而吴小仙、张平山亦用侧锋取势，然雅俗有别，用笔贵在蒙养，不在中锋也。要乱而不紊，要多见笔。

近百年来，即近代在传统绘画的发展上，于生宣纸上干湿浓淡的变化比以前更丰富了，如虚谷、任伯年、吴昌硕、齐白石。(摘自《给次子程多多的信》)

吴昌硕 秋菊灿朱霞

在色彩处理上，中国画调色有两种：一种把色彩调和，如用藤黄加花青调成绿色；一种是把色彩分裂，不调和。两者以第二种为好。

吴昌硕的画都是灰色，他画的菊花看似是灰色的，但不感沉闷，在笔触上，各种色如红、绿、黄都有，就有耀眼的感觉，印象派色光原理无形中传到画中。

色彩，一张画要鲜艳明朗，第一是作者的感情，第二才是用色。色，即色块、粉末；彩，有光的感觉。色彩是帮助作者传达感情的工具。色彩的运用不在于斗艳取胜，而在于活色传神。这也是传统绘画上色彩运用的艺术手法。(摘自《色彩也会演戏》)

程十发 茶花鸣禽

茶花红花瓣之间加上石绿，便现出红茶花在光线下的感觉。(1980年2月12日记)

现在的朱砂常易发黑，我常用西洋红加朱磦为假朱砂，效果更好。上颜色，不一定要都涂到，都涂到了反而不好。上颜色不要太足，上到八分就行了，生宣纸一经托裱就恰到好处。(1976年4月20日对耕牛语)

上颜色，笔不能太净，太净了，上的颜色太单调，不丰富，没变化。但也不能脏了，要介乎脏与净之间。(1976年4月20日对耕牛语)设色也要下功夫，要画得明朗而和谐。(摘自1974年3月19日给耕牛的信)

上色往往第一遍层次不够，要加，加后水迹可以多一些。一般在干后加，半干时加的也有。

程十发 红梅报春

我画梅花，红梅里有点绿色。如画暗部，有石绿、黄和红色。这比单纯红色要鲜。画写意画时笔不要洗净，调色不要调匀，尽量利用色彩的相互关系，把色彩分开，而不要并起来。色彩放在一起是灰色，分开形成强烈对比。

齐白石 富贵寿考

中国画本身没有几种颜色，要使画鲜亮，就利用此法，使人在视觉上有特殊感觉。这从传统来讲，是加了一些不必要的颜色。吴昌硕的画的色彩有它特殊的道理,都是灰的，并不调和,什么颜色都有一点，但感到很亮。齐白石的画使人感到色彩很强烈。

我用色，大体是一次画过，不多加。因为加上去的是粉末,.不是光线，越加越暗。在宣纸上颜色会沉下去，故越画越暗。

宋 赵昌 岁朝图

宋代的赵昌画花卉，会到真花面前调色，在当时如此面向生活是很了不起的。实际上在真花面前调不出颜色，花在阳光下反射出的是色光，人们用的颜料、粉末，要靠光线来反射才有色彩。

色彩上，我从前讲究古雅，颜色不讲究鲜艳，自从去云南后，受到自然界的熏陶，色彩大变。色彩是帮助作者传达感情的工具。用色要注意色度，不仅要注意色彩的对比，还要注意色彩的浓淡。如深红和淡绿或淡红和深绿，否则用色再多也会平淡。(1979年3月14日与次子多多谈艺)

程十发 春晴

写生可以真色铺成，然以墨彩破之最为有味，能于无色中现五彩，远近视色光现黑白原理，聊葺故法之不足。虚谷善用色彩，深浅相衬，笔法上不全用偏锋。我的着色方法是以墨色线条为主，色彩集中在一小部分上。

我有时画牵牛花用粉，但不是把粉和颜色调和了再画，而是先用石青画，在未干时再用粉画，这样就不至于用了白粉而影响色彩的透明度。

程十发 梅花

有人说，我的画只有用日本山马笔画，才能出效果，我现在用羊毫笔画，同样能出效果。

有人画画，开口是乾隆纸好，乾隆墨好，当然这里面有好纸、好墨的，但也有蹩脚的，蹩脚的乾隆纸、墨，比现在的还差得远，不能迷信，自己多接触就晓得了。

温州皮纸洁白如莹，在宋时已负盛名，称蠲纸，贡至汴京，即为达官所称道。今又恢复旧制，挥笔称快。(十发辛丑秋初)

程十发 兰竹图

笔墨技法，基本上是用笔，必先有这种工具。笔的诞生一般说是为秦代的将军蒙恬所造，但实际上要早得多，在史前几千年的新石器时代已经有了毛笔，彩陶上的纹样是用笔这一工具描绘的。

八大山人 鱼

彩陶上鱼的纹样，17世纪康熙年间八大山人朱耷画的鱼，近代齐白石老人画的鱼，中间几千年之隔，但有渊源的痕迹，而有些追求的艺术趣味又那么相似，这是用笔和民族性有关，笔法尽管千变万化地在演变下去，但总是有继承和发展的关系。

齐白石 归梦看池鱼

顾恺之的春蚕吐丝及吴带当风、曹衣出水，这都是形容线条动态之美的特征。青铜器上圆浑的金文和深刻镶嵌在金属上的错金纹样丰富了传统线条的迷人素质。

陈洪绶 自写醉酒像

偶见陈洪绶题自画，有题云：“此为用笔用格用思之致也，若用墨之妙在无墨处，解者能首肯。”余曰：用笔用格用思在有无之间方悟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