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眠:回忆与怀念
林凤眠像
林风眠,原名林凤鸣,广东梅县人。解放后,任上海中国画院画师,中国美术家协会顾问,常务理事。是享誉世界的绘画大师,是“中西融合”最早的倡导者和最为主要的代表人,是中国美术教育的开辟者和先驱,1925年回国后出任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校长兼教授。1926年受中华民国大学院院长——蔡元培之邀出任中华民国大学院艺术教育委员会主任,1927年林风眠受蔡元培之邀赴杭州西子湖畔创办中国第一个艺术高等学府暨中国美术最高学府——国立艺术院(中国美术学院)任校长。后来隐居于上海淡泊名利,于70年代定居香港,1979年在巴黎举办个人画展,取得极大成功。
回忆与怀念
《雁飞荷塘》69x68m
对一些往事的回忆与怀念,常常会在自己的艺术创作中起着激励和推动的作用。我出生在广东梅县一个山区的石匠家庭里,儿时便当上了祖父的小助手。祖父对我非常疼爱,整天叫我守在他身旁,帮着他磨凿子、递铆头;看他在石碑上画图案、刻花样。祖父对我是抱有希望的,他叫我老老实实地继承他的石匠手艺,不要去想那些读书做官的事。
《桌上静物》71x68cm
他常说:“你将来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的一双手。有了双手,即使不能为别人做出多大好事,至少自己可以混口饭吃。”他还叫我少穿鞋子,而他自己,无论四季阴晴,都是光着脚板的。他说:“脚下磨出功夫来,将来什么路都可以走!”祖父已经去世好几十年了,在我脑子里,只能记起他盘着辫子、束着腰带、卷着裤管、光着脚板,成年累月地在一方方石块上画呀、刻呀的一些模糊的印象,然而他的那些话,却好像被他的凿子给刻进了我的心里一样永久也磨不掉。
《仙人掌》66x65cm
现在的我,已经活到我祖父当年的岁数了。我不敢说,我能像祖父一样勤劳俭朴,可是我的这双手和手中的一枝笔,恰也像祖父的手和他手中的凿子一样,成天是闲不住的;不过祖父是在沉重的、粗硬的石头上消磨了一生,而我却是在轻薄的、光滑的画纸上消磨了一生。除了作画,日常生活上的一些事务,我也都会做,也都乐意做。这些习惯的养成,我不能不感谢祖父对我的训诫。
《溪畔人家》65x65cm
春天到了,上海到处都是暖洋洋的。可是在巴黎,那高耸的东方博物馆和陶瓷博物馆,一定还是从前那样阴森寒冷的吧!在这时候,是不是也还有人带着笔和纸,啃着冷硬的面包,在对着东方的古董鉴赏和临摹呢?四十多年前,我曾经在那里不知度过了多少个晨昏,也是在那里开始学习我们祖国自己的艺术传统。说起东方博物馆和陶瓷博物馆,不由得又使我怀念起我的法国老师——浮雕家扬西施来了。
《吐艳》69x66cm
扬西施是我最初学习美术的法国国立帝荣美术学院院长。听说这位浮雕家在未成名时很是贫苦,因此他对一些清寒学生都很同情,也特别加意培养。有一次,他在课堂里看到了我的作品,很为赞赏,于是介绍我到巴黎美术学院,拜在著名的油画家哥罗孟门下学习。当时我在艺术创作上完全沉迷在自然主义的框子里,在哥罗孟那里学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多大进步。有一天扬西施特地到巴黎来看我,叫我拿作品给他看。
《瓶花》68x68cm
谁知他看了很不满意,批评我学得太肤浅了。他诚恳地然而也是很严厉地对我说:“你是个中国人,你可知道你们中国的艺术有多么宝贵的、优秀的传统啊!你怎么不去好好学习呢?去吧!走出学院的大门,到东方博物馆、陶瓷博物馆去,到那富饶的宝藏中去挖掘吧!”还说:“你要做个画家,就不能光学绘画,美术部门中的雕塑、陶瓷、木刻、工艺什么都应该学习;要像蜜蜂一样,从各种花朵中吸取精华,才能酿出甜蜜来。”
《松阳小径》69x68cm
说来惭愧,作为一个中国的画家,当初,我还是在外国,在外国老师指点之下,开始学习中国的艺术传统的。今天,在党的百花齐放的政策下,国画传统得到了重视和发扬,许多青年在自己国家的博物馆、展览馆里,对祖国的艺术遗产可以尽情地欣赏、临摹,而在美术学校里又有很多对国画传统有着深厚修养的教师培养和指导。每当我看到这些情景,都不禁为自己在旧中国所走的艰难、曲折的艺术道路发生感叹,而为今天学习艺术的青年能得到如此幸福的条件而高兴。
文章摘抄自《林风眠谈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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